曾被寄望为国庆档“黑马”的《毕正明的证明》已经无力改变口碑第一(与《震耳欲聋》并列豆瓣7.4分)、票房垫底(仅高于同档期的《猪猪侠》)的市场境遇。相当多意见把票房失利的主因归咎于“温吞”的片名,它既没有明确告知观众影片的题材类型,也没能暗示影片所传递的情感方向,谐音梗还容易被误会成粗制滥造的“错别字喜剧”。
个人认为现用的片名其实有着相当的概括性和准确度,从情节的维度,这个故事是受伤致残的主人公毕正明(王安宇饰)的一场自我证明,身为一名警察,他完成了卧底擒贼的艰巨任务;从主题的层面,影片是主人公“正大光明”的人生信条对女贼大白桃(张天爱饰)信奉的“盗亦有道”的证谬;从电影类型的角度,这部警匪/黑帮片,也实现了对观众再次确证类型的核心价值-邪不胜正。
在中国电影市场上,口碑是推高票房的一个重要因素,尤其对于中小成本的院线电影,好口碑往往会带来票房的逆袭和长尾效应。《毕正明的证明》不幸成为了例外,那么需要辨析的是影片好看在哪里,以及这种“好”为什么没有转化成票房的成绩。
稀缺的“新”题材
国内目前的电影市场上,《毕正明的证明》可谓题材鲜见、故事“正统”。立志守护正义的毕正明在当上警察第一天便受伤致残,为了证明自己,他利用伤残潜入盗贼团伙“荣门”,在错综复杂、人心叵测的险恶环境中经受了重重挑战与考验,最终在反扒队长大周(聂远饰)的指挥部署下,将盗贼团伙一网打尽。这个典型的“警方卧底+官兵捉贼”故事,因为涉及独特的题材,成为了国产“神偷片”的创新之作。
《毕正明的证明》的好看,最直接的观感就在于影片打造了层层递进的,关于“偷”的奇观。影片一开始就是铁路两旁蟊贼用竹竿窃物抢人,这些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真实发生的事件,重现了当年世道的乱象,也让险些被偷走的幼年毕正明,有了长大当警察抓贼的人生目标,铺垫了他之后“证明”自己的心理动机。
毕正明长大成了警察,小偷们的技艺也在进化升级。首先要有在人群中辨人识财的“眼力劲”,入门级的“探、开、抠、夹”、靠着手上功夫,悄无声息窃取钱财;更进一步是团伙作案的“声东击西”和“美人计”,彼此配合默契、下手狠辣;更高级是“偷芯”三步法,为了延迟被害人惊觉而逃避警方打击,先是“青龙出海”取人钱包,再“偷梁换柱”用练功钞取代真钞,最后“完璧归赵”把钱包放回去。这些偷盗的技巧,被导演用快节奏的剪辑、多景别和角度的机位布置、精准的场面调度和高速的移动摄影,营造出华丽流畅的观感,虽是细微动作,却有着“刀光剑影”的气势。
类型框架下的叙事创新
《毕正明的证明》融合了警匪片和黑帮片两种电影类型,它们对应着影片的两条叙事主线,一是周队长、毕正明等反扒警察和盗贼团伙斗智斗勇,最终铲除“荣门”的过程;其二是“荣门”内部因为众人争权上位,最终分崩离析的经历。
警匪片以警察为主角,它以强烈的戏剧冲突和场面冲突带给观众生理、心理快感,传递 “正义战胜邪恶”的主流价值观;黑帮片以黑帮人物为主角,内容的重心在于黑帮组织内部争斗,表现兄弟情义和家族恩怨等个人情感,让观众在充满奇观的陌生环境下,“极致地体验那些熟悉地个人情感”。
如果说传统的武侠片是打造了“以武犯禁”的理想“空间”,那么黑帮片就是构建了传统秩序之外的自足社会,它有着普通人无从得见的规则和体系,二者所打造的世界有着共通的名称-江湖。
《毕正明的证明》在叙事上的创新就在于把“江湖文化”融入警匪片。导演佟志坚表示:“要拍出江湖的质感,所以将影片的风格定义为快意恩仇,用这种风格展现一个小偷的江湖与覆灭,警与匪的缠斗”。这种融合不是简单的元素叠加,而是从叙事逻辑到视听语言的多维创新。
在叙事层面,影片将传统的警匪卧底叙事嫁接在一个“扒手江湖” 之中。导演有意将“荣门”打造成类似江湖门派,构建了一个等级森严、规矩林立的武侠世界:有“三横五纵”的组织架构,有“英雄会”这样的技艺比拼,偷窃手法也被以“青龙出海”“偷梁换柱”等功夫招式命名。荣门应该是借鉴了香港黑帮片中的“社团”而建构,在表面的义气为重、兄弟齐心的口号之下,底子里尽是争权夺利的狠辣和残酷。这种设定使得原本的现代警匪故事具有了一种古典武侠的韵味。
在人物关系上,影片设置了多对师徒关系:大周和毕正明、大白桃和毕正明、花手和四爷、曼姐和四爷,这些关系都比较微妙,既缠绵又浓密。这种师徒关系的设置,正是江湖文化的重要特征,它不仅体现了技艺的传承,更承载着江湖道义和人情世故。
类型框架下的叙事创新,让这部中国大陆的警匪电影,有着近似于香港“江湖电影”的神韵。
“新”故事的老问题
《毕正明的证明》的好看就在于它提供了充足的奇观,也成功将港片的快节奏剪辑与内地现实主义的笔触有机结合——凌厉的动作场面与细腻的人物刻画相得益彰,紧张刺激的警匪对决与耐人寻味的人性探讨并行不悖。从而让这个正统的老故事有了足够的“新意”。
但这部品质优良的商业片并没有获得足够多观众的青睐,票房失利的原因多种多样,但从叙事和情节上的瑕疵首先难辞其咎,它似乎也继承了香港商业片癫狂过火的气质,两种类型的融合处理得还比较生硬。毕正明卧底荣门之后并没遭遇通常的“身份危机”和“道德危机”,盗贼组织的崩坏也与他并没有太多关系,主人公在影片后半部分显得有些软弱无力。逻辑上的粗疏可以通过快节奏和奇观掩盖,但它也导致观众,尤其那些没有经历过“绿皮火车”时代的年轻观众,难于和剧中人物共情。
对于中老年观众,“绿皮火车”和年代感没有障碍,但影片对上世纪90年代的呈现又多少有些失真。不是服化道不够精良,而是时代的气质表现得不够准确,那种转型期所弥漫在社会人心的迷茫、混乱和无序,那种道德失范和价值真空中的失重和惶恐,在影片中还没有得到表现和呼应。
个人认为,“好看”的《毕正明的证明》没能市场大卖的内因就在于此,它没能建立和某个观众群体广泛的共情。而当下的中国电影市场,观众是为情绪而买单的。
此外,短视频、微短剧等新兴娱乐形式抢占大量用户碎片时间,影院观影在娱乐消费选择中占比下降,以及国庆档期上映影片过多,竞争白热化等因素也在影响着影片的票房成绩。
瑕不掩瑜,“毕正明”的创新是难能可贵的,应该期待的是,从征服眼球到征服心灵,更多的“毕正明”们会证明中国电影市场的广阔前景和巨大潜力。
 
 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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